淞沪抗战的名将陈铭枢——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 (莫积爱)
硝烟散尽八十余载,当淞沪的晨雾轻抚过四行仓库的断壁残垣,总有一个名字与一支铁军在历史深处愈发清晰——陈铭枢与他麾下的19路军。1932年那个凛冽的冬日,正是这位铁骨铮铮的将领,带着一群平均年龄不足25岁的热血儿女,在枪林弹雨中筑起血肉长城,用“宁为玉碎”的呐喊,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让“爱国”二字在炮火中淬炼出最滚烫的分量。从北伐战场的捷报到淞沪战场的殊死搏斗,陈铭枢的戎马生涯始终与民族命运紧紧相系,1932年,当侵略者的铁蹄踏碎上海的宁静,这位出身于广东合浦的将领毅然拍案而起,以19路军为利刃,在黄浦江畔掀起了一场震撼中外的反击战。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充足的补给,却凭着“寸土不让”的信念,让世界看到了中国军人的脊梁——这便是陈铭枢与19路军,用热血书写的抗战序章激昂的一笔。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一方面在东北扩大侵略,仅3个月就占领了东北;另一方面在上海制造事端。在上海这个中国最大最主要的工商业中心对中国施加压力,既可进一步压迫南京国民政府让步,又可扩大在上海的侵华势力,还可以转移国际社会对东北的注意力,可谓一箭三雕。在日本的蓄意挑动下,上海形势日趋紧张。
1932年1月18日,上海的日本浪人在三友实业社挑衅,纵火焚毁工厂。随后,日本人四处寻衅闹事,日军大举增兵上海。日方通过外交途径向中国方面提出,要求中方道歉、惩凶、赔偿及取缔抗日运动等无理条件,上海呈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19路军在上海龙华召开了驻沪部队营以上干部紧急会议,讨论一旦战事发生时的应战计划。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淞沪警务司令戴戟,以及驻沪78师干部参加了会议。
19路军在上海的备战活动,不仅报告给陈铭枢,也报告给南京中央政府。龙华会议当天,蔡廷锴与戴戟联名致电孙科、何应钦等人,表示:“日本海军及陆战队强迫我接受不能忍受之条件,并将取断然处置免职等为国家人格计,如该寇来犯,决在上海附近抵抗,即使牺牲全军,亦非所顾。”但当时国民党内部以主张对日慎重者居多。蒋介石、汪精卫携手合作之后,均主张以保全上海经济中心为前提,对日方要求只采取和缓态度。据此,上海市政府接受了日方的四项要求。日方又节外生枝,无理要求19路军退出闸北。南京军政部为避免冲突,下令19路军后撤南翔、真茹一线,将闸北防务交给宪兵第6团担任。但让步并不能满足日本的侵略野心,28日晚,就在19路军准备移防、宪兵6团准备接防之际,日军向闸北发动进攻,19路军奋起还击,震惊中外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拉开了大幕。
1932年1月28日深夜,蒋光鼐、蔡廷锴、戴戟接到日军进攻的报告,立即从龙华总部步行到达真茹前线指挥部,依原计划指挥战事。他们发出两封急电,一封给陈铭枢,一封给何应钦。何的回电对蒋、蔡、戴有所责难,使他们感到压力沉重。恰在此时,陈铭枢的回电到达,要他们继承19路军光荣传统,并表示即来沪与袍泽共同赴难。他的回电大大鼓舞了蒋、蔡、戴的抵抗意识,他们遂下令前线将士坚决抵抗。当夜,日军以优势火力进攻,并放火助势,极为凶猛。19路军官兵沉着冷静,奋力抵抗,将其击退,至天明时,日步兵已不敢再进。上海战斗打响之后,19路军于29日发出通电,严正宣告:“正当防卫,捍患守土,是其天职。尺地寸草,不能放弃。为国而抵抗,虽牺牲至一人一弹,绝不退缩。”
19路军是陈铭枢一手训练出来的一支劲旅,陈与该部官兵的关系非一般上下级关系可比。自沪战爆发后,陈铭枢时刻关注战况的发展,激励官兵的作战精神与士气。陈铭枢的态度大大鼓舞了官兵的斗志。在蒋光鼐、蔡廷锴等人的指挥下,在上海人民以及全国抗日浪潮的推动支持下,19路军官兵人人怀必死之心,奋勇作战。日军虽一再向我进攻,但在我军竭尽全力抗击下,终不能得逞。开战半月之后,我军防线变动不大,日军进展甚微。
何应钦、陈铭枢与罗文干讨论了中日停战交涉问题,决定以下列条件作为交涉基础,即中日军队各自后撤,双方之间的地区由中立国派兵暂驻,行政、警察仍由中方办理。对这个决定,何应钦与陈铭枢再次表示了不同态度,何要蒋光鼐、蔡廷锴“即照所定办法,与日切实商洽,结果随时见告”,并严令守军“不得有挑战行为”。陈铭枢在向蒋、蔡通报此事时,要求他们在交涉同时不忘作战准备,“望兄等坚决到底,不可为任何当局所摇夺为要”。陈铭枢与何应钦之间关于沪战的冲突后来变为与蒋介石的冲突所取代,蒋、陈关系因此更加恶化。
蒋介石在浦镇召集何应钦、罗文干、陈铭枢会商上海战事。蒋表示:“沪事以19路军保持十余日来之胜利,能趁此收手避免再与决战为主。”条件是:1.如日本确无侵占闸北之企图,双方立即停战;2.停战条件须双方各自退至相当地点,中国军队退出地方由中国警察维持。蒋还说:“我军进攻,无论如何牺牲,亦不能达到任何目的。在全盘计划未定以前,仍取攻势防御为要。”所谓“攻势防御”,是以进攻为手段,达到防御的目的,因此,不包含积极进攻、驱逐日军的战略意图。蒋介石的意旨,除电知19路军将领外,他还让陈铭枢单独电示蒋光鼐,转达他的意图:“政府对外态度与民众口气,轻重缓急,其作用不同,兄等须谨慎从事,依照政府指导而行,外间不负责之议论不理会也。”陈铭枢特意在电文后加上“以上系总司令面嘱电达”一句话,以示那是蒋的意思,同时也向前线将领表明他在中枢的困难处境。
蒋介石、何应钦的态度,对前方将领的心理当然会产生严重的影响。实际带兵作战的蒋光鼐与蔡廷锴虽力主抵抗,企望“沪战如大胜,可为我民族复兴之转机”,但他们也不能不考虑作战双方的实际情况,不能不考虑国民党中枢缺乏战斗决心这一重大政治因素,因而对19路军孤军作战的局面忧心忡忡。作为直接带兵的部队长,不能不考虑部队当前的处境和命运,在如何作战的问题上,他们与陈铭枢之间不免会产生某种微妙的差别。2月16日,蒋光鼐在给陈铭枢的电报中,请求陈向蒋介石、何应钦要求,“务在最近期内调2、3师开来前线,预备急用”,“如办不到,宜速定议和,不容犹疑”。陈铭枢接到这封电报后,深感忧虑。他认为日本对谈判绝无诚意,大战难免。他也知道前方部队兵力薄弱,如照目前形势打下去,确实难操胜券。为此,他除不断向蒋介石要求增援外,还主张扩大战区,令东北全军反攻,令沿海、沿江各省埠一致抗日,使日本首尾难顾,以全面持久的作战争取最后的胜利。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19路军在上海尽可能长久地坚持下去,以带动、激励全国的抗日浪潮。因此,陈铭枢对上海抗战的考虑,更多地从长远的国家政治和民族利益出发,这与他一贯的做法以及他当时所处的地位是密切相关的。在接到蒋光鼐的电报后,陈铭枢立即回了一封长电,说明自己的态度。
从此电可知,陈铭枢是抱着不惜牺牲、不计代价的决心,激励19路军坚持上海抗战,以推动全国的抗日浪潮。在抗日的问题上陈铭枢与蒋光鼐、蔡廷锴是一致的。在具体问题上,他们因为各自所处地位不同,会有一些差别。蒋、蔡更关心军事作战与部队处境,陈则多考虑政治与大局,从中也可见陈铭枢作为一个军事领袖的政治眼光。蒋、蔡尊重陈的意见和政治指导,接陈电后,蒋即复电称“职等亦作如此打算”。陈铭枢坚定的抗战立场,大大鼓舞和坚定了19路军将士的战斗决心。在整个淞沪抗战期间,陈铭枢在后方为19路军摇旗呐喊,蒋光鼐、蔡廷锴在前方指挥作战,他们之间的密切合作是淞沪抗战得以坚持的重要因素之一。
日本陆军第9师到达上海后,日军司令官植田谦吉于18日蛮横地向蔡廷锴发出最后通牒,限其于20日下午7时前,从现据之线后撤20公里,否则日军将“采取自由行动”。这一通牒遭到19路军高级将领的一致拒绝,蔡廷锴在复文中严正声明:“本军为中华民国政府的统辖之军队,所有一切行动,悉遵国民政府之命令。”19路军还在公开通电中表示:“大战开始之日,即本军授命之时,使一卒一弹犹存,则暴日决不得逞。” 日军以武力威胁我军的企图失败后,淞沪前线爆发了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战斗。从20日开始,日军全线进攻吴淞口、江湾、闸北。22日,日军集结重兵,在猛烈炮火掩护下,重点进攻庙行。双方短兵相接,混战肉搏。第5军阵地一度被日军突破,张治中亲临前线指挥堵截,蒋光鼐当机立断,果断地命令19路军实施反突击,终于收复阵地,重创日军,毙敌上千,取得了淞沪抗战以来最大的战果。
淞沪抗战打了一个多月,日方继续增兵,中方人力物力缺乏,陈铭枢向蒋介石多次请求增援无望,仍不放弃自己的努力,不断为19路军奔走呼号。他不避嫌疑,不顾劳累,为的就是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大计。然而,除了19路军听从他的指示,在前线坚守阵地之外,他在国民党军政界的努力所得不多。毕竟独木难支,在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之后,陈铭枢心力交瘁,卧病于床。但他仍指示19路军抵抗到底:“(作战部署)须看日军增加如何,再定计划。惟盼兄与诸同胞尽力之所能及,以抗强敌而已!”
日军在得到国内大规模增援后,正面发动全线总攻。同时,日军以重兵在我军侧后浏河口一带登陆。因为我军防线空虚,日军登陆后得以不断扩大阵地。张治中急调部队堵截,与日军做殊死战斗。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我军有被日军包围的危险。蒋光鼐审时度势,果断决定于当晚全线后撤至二线阵地,继续抵抗。他在给何应钦、陈铭枢的电报中说:“援绝兵尽,无法应付,全线动摇,职乃决心11时开始全线撤退。”在敌军重兵压迫之下,蔡廷锴亲至前线,巧妙地指挥部队,脱离战线,安全后撤。吴淞炮台翁照垣部则死守至3日方撤。我军撤退后,日军因为达到了预定目的,也不再前进,双方对峙,战斗中止。历时一个多月、震惊国内外的“一·二八”淞沪抗战告一段落。
淞沪抗战,19路军阵亡2390人,负伤6343人,失踪131人;第5军阵亡1825人,负伤3487人,失踪625人。蒋光鼐、蔡廷锴、张治中以及19路军和第5军将士,包括无数英雄,为中华民族抵御外侮做出英雄业绩,永垂史册。陈铭枢为发动、组织、指挥“一·二八”抗战,付出了无数辛劳,他作为抗战的中坚人物,同样功不可没。
八十年后回望,陈铭枢与19路军的名字,依然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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