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瞬间”,连缀成可见的历史。 尤为可贵的是,近世以来西方人士用“第三只眼”展现的中国社会,形象、具体、丰富多彩。来到中国的西方人,身份不同、兴趣不同、聚焦点不同。他们或关注中国的山川俊美,物产丰饶;或关注中国的文化悠久,社会变迁;或关注中国的风俗民情,名胜建筑:或关注中国的军事政治,经济生活;或关注中国的政坛乱局,国民疾苦。他们用画板或镜头凝结的一个个近世中国的历史瞬间具体而微且又全面广泛地连缀成了一部鲜活的中国近代历史。其中不少图像所反映出来的历史内容,甚至为官书档案,乃至方志文史所不载或载而未详。简单地举一个例子: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地质学教授罗伯特 拉里莫尔 彭德尔顿早年长期活动于中国、印度、菲律宾和暹罗。1931年6月前后,彭德尔顿率探险队深入华北绥远地区考察上壤,恰遇1928年由时任绥远省政府主席李培幕倡议兴建的萨拉齐民生梁接近竣工。彭德尔顿用手中的相机,拍下了数十幅照片,完整地记录了该渠在竣工前的修建、渠道、土方、堤坝、民工,以及竣工通水时的龙口、水闸、放水、观众、庆典等各方面的细节图像。……时至今日,当笔者试图查阅有关供拉奇民生渠的历史资料时,却发现彭氏当年现场所拍摄的这些历史图像资料,尚未被人提及或加以运用。而在文献资料中,同样也不会有这种细节的记载与描述。这或许能够直接说明影像资料所具有的独特的明史、证史和补史的学术功能。 ——摘自《永恒的“瞬间”连缀成可见的历史》卞修跃
卞修跃先生提到的罗伯特 拉里莫尔 彭德尔顿(Robert Larimore Pendleton,1890-1957),中文名潘德顿,于1931年-1932年受当时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委托进行土壤调查,考察足迹遍及现今的广东、广西、海南、香港、澳门、内蒙古、山西、北京、吉林、黑龙江、辽宁、江苏、上海、浙江、河北等省市地区,摄影行程的照片现藏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图书馆数字馆。
行程中1932年8月,彭德尔顿离开徐闻,经海康的英利返回雷州,然后前往今广西北海市合浦县——当时属于广东省的合浦县。 网络上有其他一些零星的帖子,但是大部分的帖子仅仅复制了照片,并没有系统研究照片的拍摄地点和描述,因为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图书馆数字馆上所有的描述都是英文。 彭德尔顿教授在当时的广东省的合浦县共计拍摄了约80张照片,考察足迹行程先后为高德、南康、白龙珍珠城、廉州(合浦县城)、北海南澫、北海地角、公馆、石康、回到廉州然后从北海港离开。 在这80张照片中,多数拍当时的摄风土人情,但是由于彭德尔顿教授语言不通,没能直接写出拍摄建筑或地址的精确名称,笔者曾在《沧海遗珠,意外发现1932年的东坡亭影像——彭德尔顿教授北海摄影行程考(其一)》中介绍了经过对照东坡亭1932年的影像。
时隔三年后,经过对比终于找到了编号为pe001887照片的详细地址。
照片标题“Canton province (China), view of high water in street with flooded land in distance”广东省(中国)水位没过街道,远处是被淹的土地。
彭德尔顿教授在拍摄期间恰好碰到暴雨,照片信息记录为“Limchow (Happo) town - Kwangtung [Canton province]. New west street, toward river. High water. Flooded land in distance.”
廉州(合浦)镇-广东(广东省)新西街 正对河流 高水位 远处土地被淹
这张照片熟悉而又陌生,放大可以看出,这是一条新改造的骑楼街,右下角是从旧城墙拆下来的墙砖,骑楼外是尚未回填的基坑,暴雨之后基坑内全是积水,转角处还有未拆除的脚手架,几个清楚的商号名字“钜益号”“真和祥”。
根据照片拍摄的角度,应该是在廉州镇旧城墙往下拍摄的,同时正对着河流,暴雨后涨水,几个条件指出了这张照片的位置——惠爱东骑楼街。
惠爱东骑楼街位于西门江和西华路之间,当时的惠爱桥叫金肃桥,也就是照片的尽头。
时过境迁,见证当年天涯阜市的建筑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只留下一些残影模糊可辨。
几个商号也在商海中沉浮,几易其主。
“钜益号”顶层的山花和柱式也淹没在历史之中。
金肃门靠近西门江,是海防的重点,为了防御海盗及外敌侵扰,西门楼外建月城作拱卫,城楼上又设置敌台、望墩和串楼。到了清代康熙22年(1683年)重修廉州古城墙时,又把西门楼增高3尺,添置窝铺。金肃门因此成为古城四门中最高的门楼。1932年彭德尔顿教授恰巧路过,留下了金肃门月城被拆除的影像。
但1958年扩建西华路全部被拆除时已无照片留存,百年之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金肃门边城墙下(现西华路西侧,约华侨商店往北50m)1932年的影像
旧时光里,路人走得很慢,在金肃门城墙附近,墙边是木制的电线杆,至今已经荡然无存。
或许晚上会有亮起一排灯,附近的广州会馆、 天后宫、华光庙、 三圣宫更迭着祭祀、演戏、人潮,阜民路的居民听着粤曲飘过西门江畔。
如今彭德尔顿教授脚下的城墙已经拆除,在西华路上已经没有位置和角度拍摄一模一样的照片,只能通过无人机完成。看着前后两张90年的照片,感慨万千,不到百年的骑楼街已日渐凋敝,历史需要传承和保护,哪日合浦的骑楼能得到跟北海一样的待遇呢。
彭德尔顿教授留下的影像不仅于此,后续还有被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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